用两年读完《白鹿原》

陈忠实先生花了六年时间著出《白鹿原》这部巨作，而我却前前后用了近两年时间才读完这部作品，实在惭愧。因为用的是“微信读书”读的电子书，阅读记录都有存储在其平台上，才能得知我原来在 2022 年看完《杀死一只知更鸟》之后就开启了《白鹿原》。然而，过去在学校因为事情众多难以聚焦到“读闲书”上，所以 2022 年的 2 月开启这部书的阅读，走入白鹿原的广袤天地之后就一度搁置。

直到 2023 年毕业工作后的某个瞬间，决定要重拾读书计划之后才想起在一年前的某个时间我曾读过这本书的三分之一。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能明确地记得我读到三分之一的节点是白灵和鹿兆海用掷铜钱的形式分别投身国共两党追求理想而愉快分别的场景，再次拾起此书时两人分别时欣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后来的结局竟是如此，实在令人惋惜…

过去没有写读后感的习惯，最多在中学时因为看书中人物罹难后过于激动而在 QQ 空间发动态抒怀。但不得不说毕业后独居的生活给予了我更多的思考时间，让我能够在品读作品之余思索其中深意，感慨书中角色之悲壮或卑劣，也算是双面硬币里好的一面了。

向外输出是向内消化的高级姿态，我希望通过写出自己的感受加深自己对作品的理解。

白鹿原之白鹿

白鹿精魂

《白鹿原》中最具神话色彩的便是多次出场的白鹿精魂，每次露面总能带来祥瑞之兆：是白嘉轩看中天字宝地时的灵光乍现，是久旱逢甘露的峰回路转，是瘟疫肆虐时的杀毒祛邪，更是白灵托梦时的凄惨和不舍。白鹿是白鹿原的神，“白毛白腿白蹄，那鹿角更是莹亮剔透的白”，如此洁白无瑕的形态本身就预示着其极其圣洁的存在。

因为白嘉轩是主角，所以白鹿总是围绕着他腾挪欢跃，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白鹿，都有属于自己的精灵。白鹿的存在是预示着灾厄、苦难和煎熬终将抵达终点，上天会眷顾勤劳勇敢的人们。白嘉轩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堕入歪门邪道，坚毅刚强，从不落人把柄，成人后作为一族之长秉持着家族的尊严和荣耀，尽管有时其作为族长摆出的架子让人看起来封建古板、不尽人意，但其行为处事最后往往能够收获不坏的结果，足以深孚众望，让他在几十年的族长位子上坐得稳稳当当。
贯穿全书的是白嘉轩如同上帝一般的全局视角，无论经历什么灾祸或是幸事，总能够达到波澜不惊、宠辱偕忘的境地，只有在亲人遭遇苦难和不幸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失措和动容。
我无法想象他是用一种怎样强大的心态来面对周遭世事的，是半生的经历让他有了足够的见识阅历不至于慌张，还是心中一直装着何种信仰？我不认为我在知天命之年能有他那般姿态，或者永远不会。或许白嘉轩和白鹿一样，他们的存在是这整部作品里唯一不现实的意象吧。

白和鹿

白嘉轩和鹿子霖的家族恩怨贯穿了整部作品，虽然众多事件仅发生在白鹿原上的小村落里，但其中的复杂程度远超我所看过的宫斗剧。族长白嘉轩取了七房妻子才最终留下后人，令人可笑又可叹；他为了得到天字号宝地，不惜跟鹿家以多换少，双方都以为自己稳赚不赔······

白嘉轩总是以德报怨，以德服人，不求功名，爱护族人，有底线有原则，虽然思想保守不求变革，但把众多家风传统很好地传承给了下一代，文武义三兄弟都沐浴在这种家风之中四平八稳地生活着，少走弯路。

而鹿子霖则是在相反的方向几乎走到了极端。因为族长位置始终被白家占据，鹿子霖为了“平衡”这种局势，始终极为贪恋权力，从乡约做到保长，坏事做尽。欺上瞒下，狐假虎威，没有底线，贪恋财色，色厉内荏，可以形容他的贬义词汇实在太多，但不得不认清的是：或许他的子集才是彼时此地较为常见且现实的封建家长形象。乐观来讲，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么坏，但他的坏是众人之恶的集合，把他拆开揉碎了，就是白鹿原上的所有普通人。

鹿子霖始终期望能够在面子和里子上赢过白嘉轩，但结果总是过犹不及。直到最后鹿子霖被白孝文主持的枪毙大会吓疯后在路边捡拾吃食，用疯癫的语气询问路过的白嘉轩是否要尝尝他的珍馐美味，这场持续半个世纪的与白嘉轩的争斗才遗憾告负。此时的白嘉轩也叹息坦白道他这辈子光明磊落，唯独只背着鹿子霖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也不过是买下鹿家一块地用来做坟。鹿子霖父亲被土匪杀害时他没疯，鹿子霖二儿子鹿兆海战死时他没疯，鹿子霖锒铛入狱坐了两年大牢他没疯，偏偏在解放后白孝文作为县长主持的批斗会后发疯，不是因为他不够坚强或是胆小如鼠，而是他奋斗了一生的、希望赢过白家的目标，被白嘉轩的从容不迫、白孝文的位高权重和靠山田福贤的倒塌而变得不可实现。压在鹿子霖心中的大山没有移走反而更加厚重，常年如履薄冰的他终于堕入了冰冷的水中。

人与原

“白嘉轩就是白鹿原”，这是陈忠实先生在《白鹿原》的后记中提到的。这一说法也自然地解答了我的疑惑，为什么我认为白嘉轩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正因为他在任何时候都能足够稳定、冷静和从容地分析决断，体面地处理家里和族中的大小事务，令人心悦诚服，到头来发现其所做出的决断带来的结果总是不赖。此般沉着稳重和波澜不惊俨然如黄土高原积攒千万年巍然不动的黄土，深厚且沉静。虽然没有去过西北，没亲眼见过黄土高原，但凭借零星的影视作品和我单薄的想象力，也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其壮观雄浑的景象。

田小娥和他的四个男人

我讨厌田小娥。她是个不知廉耻、人人唾弃的“婊子”，是宁静乡村里和谐生活的毒药，是男人淫欲贪欲的放大器。他一生和很多男人有过纠葛，吸引和释放着男人的欲望，自由且作恶的一生被公公残酷终结，最终化作魂魄也被镇压在高塔之下，不得安生。田小娥是自由的，是进步的，是开放的，但在那个年代自由、进步、开放的就是“婊子”。而封建社会的女人家最好就是安安分分嫁出去，在婆家勤勤恳恳服侍丈夫和公婆。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田小娥错就错在于那样的年代投胎成为了白鹿原上的女子。

郭举人

田小娥作为郭举人的小妾，并没有得到郭举人的一丝宠爱或“临幸”，而被当做了工具——“泡枣”的容器。读到这里我感到非常震撼，一是感叹旧社会底层的人不配做人，二是认为这样的食物不健康不卫生，让我作呕。我起初其实非常不理解家境不差的田秀才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委身到年近半百的郭举人家中去，读书人应当是知书达理的，是思想进步开放的，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决定的？后来我明白了，田秀才读的书不能让他体恤他人、理解女儿，只是让他成为庸儒，成为唯上的学问家，宁可和其他读书人向上兼容地“联姻”，也不愿向下从庄稼汉里找亲家。这样迂腐的学问早就应当和这样迂腐的王朝一同被推到历史的垃圾桶里。

黑娃

前半生坏事做尽，后半生浪子回头。

黑娃，鹿兆谦，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件体面、冷静的事情，但在百年前的农村环境下，其敢于和田小娥私奔回家甚至期望和田小娥拜堂成亲，已经表现出其独特的勇气和魄力。黑娃拥有一种未经驯化的、没有规则的、充满棱角的勇气和魄力，这样的特质也让他之后闹农协、搞暴动、入军队、当土匪等一些行为都变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他的勇敢是值得赞赏的，但其对田小娥始乱终弃的行为间接导致了田小娥的进一步堕落。黑娃闹农协出走之后几乎没有回过白鹿原，更不用说再回到那个冰冷又温暖的窑洞。他们的窑洞今后会有若干的、爱黑娃的、憎黑娃的男人会踏足，可黑娃在田小娥死之前却始终不曾回来过。

黑娃从山里被招安到保安团后发生的转变我愿称为奇迹，突然从直率莽撞、目无法纪的土匪变成了文质彬彬、一心想学的温柔君子。向贤者朱先生认真求学并得到了朱先生的高度赞扬，“我最好的弟子竟然是一个土匪”。而我以为黑娃会有个很好的结局，可是没想到和白灵一样，好人没有落到好的下场。属实让我觉得惋惜。

鹿子霖

鹿子霖与白鹿村及周边村子的几十名女子有染，据说如果其私生子、干儿子齐聚一堂的话需要坐好几桌。田小娥便是这些与鹿子霖有染的女子之一。但鹿子霖对田小娥完全没有情感，就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或者是工人和工具的关系，虽然在这样的关系当中他们也曾和谐和快乐过。鹿子霖周期性地来到田小娥的窑洞与其偷情，顺便施以小恩小惠，让田小娥糊涂地以为这段关系能长久持续。快乐并不长久，美人计得逞之后的鹿子霖得意忘形：田小娥在她眼里从来都不是能够平等交流的人。“兔死狗烹”的想法流露出来之后田小娥给了他一巴掌，这整本书唯一的一次女人扇向男人的耳光，竟然是田小娥挥向鹿子霖的。

白孝文

白孝文完全沦陷于荡妇田小娥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攻势，这是被包办婚姻的他没有品尝过的激情与爱意。白嘉轩给儿子们娶媳妇时看重的是这位女子能够给家庭带来什么，并不会考虑儿子们的喜恶，娶回来的媳妇自然就不一定得到儿子的疼爱。所有的包办婚姻都是如此。先结婚生子再谈感情，或者不用谈感情的情况比比皆是，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地深受家长喜爱，但就是不讨白孝文喜欢。而田小娥的身体和话语则让白孝文魂牵梦绕挥散不去，以至于最后跟家里闹得妻离子散，分家后变卖家产也不给他的原配夫人一分一毫，甚至其饥荒饿死也不曾引来白孝文的一丝悔恨和一滴泪水。

白孝文是田小娥罪恶的巅峰，也是其性命走向终点的引线。忠厚善良的鹿三为了结这一切荒谬的闹剧，在一个夜里把田小娥给杀死了…

鹏海之于白灵

白灵的死让我意难平但又难以评价，但写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太多表达欲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阅读白灵、鹿兆海和鹿兆鹏的故事情节时我总能联想到几年前玩过的《隐形守护者》，可能国共两党从合作到决裂，国民党反动派肆意屠杀异见者的情节总是让人想到谍战吧，但不同的是白灵是这部谍战片中的女主角。鹿兆海像个小孩，革命上和感情上跟白灵打了一辈子的赌；白灵却早就长大成人，在战乱的年代选择了革命爱情。白灵是崭新的、向上的、自由的、进步的、顽强的、不屈的、喷薄的、新中国的新一代的力量，她的选择必定成功。

最后，为什么鹿兆鹏与怀孕中的白灵告别后再也没有出现，没有救下因猜忌而惨死的白灵，是我读这部作品的不解和遗憾。

总结

《白鹿原》描绘了从清末到新中国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跨度下，白鹿原中白家和鹿家两代人的牵扯和纠葛，刻画了白嘉轩、白孝文、鹿子霖、田小娥、鹿兆鹏、鹿兆海、黑娃等栩栩如生的形象，展现了国共两党从北伐蜜月期到国民党临阵倒戈的暗流涌动和真刀真枪，揭示了旧社会旧中国把女人当工具，把穷人当牲口的丑恶面目，由点及面地从白鹿原小家族入手讲述了整个中国农村环境的变迁，是一部恢弘的史诗，也是一部写实的影集，值得思索和品味。

题外话，看完《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两部作品后，真心希望自己能够抽出时间游览大西北，领略大家笔下的黄土高原是何等的伟壮。